2008年12月17日 星期三

12/28(日)危崖有花 --吳音寧

危崖有花 ◎吳音寧

你說愛

像危崖一朵花

要去 要去

有點害怕 也要攀過去

照片:樂生圍籬詩,轉自阿波

其實,音寧已經來過樂生院講過一次了,在樂生文學館的前身,樂生文學週末的「農村行腳與蒙面騎士」。關於那場的語言我能記憶的已經不多,卻一直記得詩偉與音寧在空中朗誦自己書中片段的聲音與光影,為蓬萊舍留下一室溫潤。

事隔一年,當初音寧和詩偉對談的蓬萊舍已經被斷電,外緣被架了圍籬,而我們要再邀請她來擔任文學館的講者,延續樂生文學的小小火苗。

「音寧,我們28號想邀請你……」話還沒說完,馨文就衝進房間,比著手勢要我把電話給她。

「欸,我突然發現,你新書的名字好適合我們喔!危崖有花!不就是我們現在嗎?翻過圍籬也要有花……」馨文興奮地大叫,我也感到一陣錯愕,隨即就和她們一起大笑。是啊,世事竟有如此巧合,她今年初便在籌備出版的詩集,竟意外成了被架上鐵圍籬之後樂生院的最佳注腳。想當然耳,這危崖之花也成了樂生文學館下季活動的活動主題:危籬有花,我們有鄰。

再三默誦這首如讖言般的小詩,心下不免驚奇微笑。其實,巧合的又何只書名呢?若危崖彼端有愛,青春少女再如何膽怯都要放手一攀;那麼圍籬彼端,是我們所有人親手打造、長年守護的樂生院舍,那不論斷電之後的夜晚是如何漫長,官僚與暴力如何千方百計地阻斷我們的去路,還是要徒手翻過那冰冷的高牆,並懷抱著詩句前行。
2008/12/16 何小吹

時間:12/28(日) 13:30-16:00
地點:樂生文學館(新莊市中正路794號 七星舍)
報名信箱:savelosheng@gmail.com
聯絡電話:0919272412

照片:樂生圍籬詩,轉自chyng


2008年12月15日 星期一

記錄一個瞬間 / 馨文


Ⅰ•記錄一個瞬間

週六,當我們忙進忙出清理七星舍,賣力的為文學館塗抹橘色乳膠漆時,我看見圍籬後方,遭拆毀的老市場殘破磚瓦所堆成的小山丘正中央,搖搖擺擺的站立著一個小小人兒。

是蓄著小八字鬍子的阿牛!

「阿牛!你在那裡幹嘛!?」我喊著。

冷風呼呼,天空飄著小雨。

「在尋寶!」憨直的他大喊,彎下腰撿拾物品。

「看!」他大叫。

從瓦礫堆裡拉出一把完好的綠色小折疊傘。

我看見一顆上升中的綠色小點。忽!傘撐開了!

「哈哈哈哈哈!」大家都停下手中的工作,望向那頭,大笑!

阿牛抬頭挺胸,高舉綠色小傘,昂然立於斷垣殘壁上方。像一朵耀眼的綠色小花,在冷風、細雨、廢墟上,綻放開來。

2008/12/15 文:馨文/照片:阿烈

記錄另一個瞬間

Ⅱ•記錄另一個瞬間

週六,黃昏,新貞德舍客廳。

二十多人圍成一個圈,捧著碗筷邊吃飯邊開會,討論下週六的活動細節。

「再重複一次流程!大家注意聽!」派大星哥哥拉開嗓門,賣力的想把大家注意力從飯菜、聊天、玩耍中拉出來。

「分成行政組…器材組…活動組,聽清楚了沒?」

「要加入行政組的舉手!」

「好,再一次!注意!注意!行政組,要加入的舉手!行政組!…行政組!!」

「最後十分鐘,大家再忍耐十分鐘!拜託!」

小小房間,人聲鼎沸,人在每個角落蠕動。

靜靜的,林卻阿嬤早已默默扶著牆壁,一小腳一小腳的移動到房門口。垂著頭,彎著背,倚著牆,努力的抬起雙眼,向外看。安靜而專注的望了好一會。

「阿嬤!你在看啥?」我挨到她身邊,很大聲、很精神地問。

她笑說:「啊!看你們這多人咧開會!」

「是呀!有差不多一百個小朋友要表演。」

「哦!」「有這麼多喔?」

「是呀!」

我放大音量,大力邀請她:「那妳要來看嗎?」。

「唉!」她嘆口大氣。「我沒法度…我沒法度…」

林卻阿嬤一面搖頭,一面轉身,扶著牆碎步前進。

坐回她的老藤椅。

彎著背,垂著頭,安靜的像一個收著翅膀等待時間的,沈默而憂鬱的天使。

2008/12/15

2008年12月9日 星期二

【樂生文學館側記】1207

撰文╱小管 、攝影╱Polly
下午的樂生文學館第一場,其實是稍微有些遲到的。幸好,到了怡園是阿添叔在講話,還沒有完全錯過藍阿姨的故事。這樣說對阿添叔是有點抱歉;倒不是因為不想聽他講故事,只是平常老是這群男生在話當年,很少有機會聽到阿姨們說故事…

我還記得前年的暑假,怡園還不是長成這副整修過後的模樣,雖然蚊子一樣到處飛,一樣擠滿了人;但是雜草與林木更多,紗門老是關不緊,廁所只能洗冷水澡,而且沒有門,睡覺只能打地舖。

怡園的客廳陳設也變了;空間堆滿了從貞德舍扛過來還沒時間好好整理的雜物;牆壁重新粉刷了,整個白得讓我覺得突兀,有點刺眼。前年的樂生營隊,我還記得,大家擠在這個原本空蕩的客廳,看著康樂里的紀錄片哭了。我也是,我還記得我哭得可傷心的呢,大家擔心樂生是不是也會落得像康樂里一樣的下場;畢竟,十年前紀錄片裡的那些官僚語言,直到今天都沒再有更新的版本。片子放完的隔兩天,上山打老虎之周員外,就來張貼了一張公文,說樂生要拆了…於是,我們又展開了一連串的抗爭。

沒想到,兩年以後,我又站在這裡了,雖然紗門變鋁門,廁所多了熱水與門,花園只剩一根光禿的樹;但是,樂生還沒有被拆(光),只是多了一些東西,也少了一些東西。

怡園擠滿了人。聽阿添叔說,昨晚的火鍋大會擠爆了怡園。看來人潮持續到了今天。

站在怡園換新的鋁製門前,我突然有種很深的感觸;即便屋子垮了,房子拆了,被停水停電、圍上圍籬了,只要這些阿公阿嬤還在這裡群聚,樂生的抗爭就不會結束, 我們也沒有沈醉在失敗氛圍裡的時間與權力;至少,我的抗爭不會結束, 就往前走吧,誰怕誰呢?!

藍阿姨開始說故事了,其實我的記錄是有點零散的。藍阿姨有點不習慣在這麼多人面前講故事;添伯不停的插話「補充」…以及我的爛台語,哎,我還是零零散散的,有一句沒一句,努力把故事給湊起來了。


【段子一】我們的貞德舍—序曲:藍阿姨的故事

我是藍阿姨,我很感謝有這麼多人來關心我…

民國五十四年,我來到樂生療養院。剛來的時候,我還是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當時樂生裡面有很多宗教團體。那時候有天主教、基督教、佛教。當時有個信教大姊找我去做禮拜,我答應她,說要去買香跟金紙過去,她跟我說:「不用,到那裡在買」。後來在路上遇到基督教會的人,他們問我:「你要去哪裡?」我正回答準備去拜拜,要買香啊、買金紙的,他們說,不用,不用,基督教不用買香買金紙,我就這麼去跟著作禮拜,信了基督教了。

剛到醫院的時候,院裡面的病人太多,原本還沒有病床可以睡勒;院內又老又病又殘的老人更多,我這個手腳好的,就被拉去幫忙照顧他們。

當時,我被拉去照顧一個瞎掉的老人。我也沒有經驗,那時候不知道怎麼辦,他們說,要幫他洗澡啊、洗腳啊。雖然很累、很辛苦,但就這麼一直作下來了,他們也不讓我走。就這樣做出口碑了,後來就開始幫忙照顧院內的老病人。

那時候有一個老先生,我記得他過世時已經八十幾歲了,全盲了。雖然有殘疾,不過他的臉色紅潤,生得可愛漂亮。別人都說,是因為他時常會東撿西撿地上的垃圾來吃,連人家出繽的那種「腳尾飯」都撿去吃,還開我玩笑說,若想跟他一樣,我也可以去吃吃看。我才不敢吃!

照顧盲人真的是很辛苦,因為就連喝一杯水、吃一顆糖,我都得幫他遞過去;更不用說那時候沒有尿布,只有一個尿盆,他要大小便,我也得在一邊幫他。有一陣子,我覺得真的身體太累了,想休息一下,因為,那時候,幫忙照顧其他病人的不只我一個,所以我就跟他講:「我想休息一下,別擔心,有人會來幫你弄的。如果沒有別人來弄,我一定會回來作!」結果做到後來,真的都沒有人要照顧他,我就只得再回去。大概也是因為這樣,他很信任我,所以即便有別人在幫忙照顧他,他都還會等人走了以後,才把尿盆從床底下拉出來給我洗。

(添叔插嘴:……她就是有這種毛病,這種潔癖,什麼大小事情都要自己來。之前出去抗爭,她也會顧及我的腳傷,叫我不要出去,她自己出去就好。不像我,只要坐在那邊發號施令就好,她什麼事情都要自己來作。所以無論是藍阿姨去參加院內什麼回動或組織,大家都很放心)
去做看護,真的是辛苦。我都跟這邊的看護說,做看護要有愛心,就好像把我當成自己的媽媽,我也把你當成自己的小孩。你要是不先疼人,人家是不會疼惜你的。

謝明德,我從入院就之一直幫忙他,現在他都九十歲了。他已經搬到新大樓去了,我都還會定期去看他。每次去,我就會順著他的頭摸,他一感覺到,就會馬上說:「阿卜ㄟ,你來啦!」
原本,他住在竹雅舍,我在竹雅舍照顧他,幫他剪指甲。後來搬到主恩舍(*主恩舍是由教會出資見蓋的,讓這些又老又殘疾的老人去群聚在一起,以方便照顧),我也跟著去。後來,又搬到台南舍;等到台南舍要拆了,又得搬去組合屋;後來,新大樓建好了,他又被搬到新大樓去了。我就這樣一路照顧他,照顧到大樓去。

這些事情是講不完的……那時候,院區有四百多個老人欸…我講三天(年?)也講不完。

其實,我都把她們當成我自己的爸媽,她們也都很疼我。

【段子一】我們的貞德舍:拆遷的那個早晨

一開始,她們(院方)都跟我說這是「公權力」。我才不管勒。我就說我要一直住在貞德舍,住到不能動為止。後來她們就好聲好氣的勸說:「好啦,那你先去參觀嘛。」我才來看了兩次。但我都不敢讓林卻阿嬤知道,怕她擔心。如果我搬了,我覺得對不起這些為了保留樂生院盡心盡力的學生;我也擔心林卻阿嬤的身體狀況,所以我堅持不搬。

那天早上,我實在很痛心。我覺得,我人都還沒走,都還在貞德舍裡面,為什麼一定要斷水斷電?後來不得已,我還是出來院舍了。但後來想一想,我實在很氣,我就說我要上「一號」,我也不管,我就又回到貞德舍,我對著她們說:「我要兩個禮拜回去搬家,你把水電給我恢復!」可是院方推托不是她們弄的,說是捷運局的人弄的。我真的很生氣!

那天早上,我三點鐘就起來自己先換藥了。接著,在幫林卻阿嬤換藥。清晨六點鐘,我把林卻阿媽載到怡園。林卻阿嬤問我說:「我們來這要幹嘛?」我不敢跟她說實話,我就回答:「啊,今天學生有『活動』啦,怕人太多吵到你,先讓你在這邊休息啊!」

後來林卻阿嬤的女兒趕來,陪她在林園待了一整天。林卻一直問她說,怎麼藍阿姨去哪裡了?怎麼活動還沒結束嘛?什麼時候可以回家啊?林卻阿嬤的女兒都不忍心跟她說,其實,連家都沒有了…

不知不覺,李阿伯跟湯阿哥也來到藍阿姨的房間。李會長笑咪咪的說,啊,過去樂生院的故事太多了,實在講不完,有苦有樂啦,現在想起來都是一些很難忘的回憶…。

才這麼說著,李阿伯就接連講了四個短篇小故事,讓在場的人笑得東倒西歪…

【段子二】李會長說一些趣事

(一)襪子與腳
剛來樂生院的時候,全院就我最小;我還記得我的編號是227號,當時樂生院就這麼多人。因為我還好手好腳,手很靈活,就幫忙作一些縫紉的工作。比如說,幫別人縫釦子啦、縫破襪子啦等等的。小時候因為姊姊們都會用肥皂盒塞在破掉的襪子裡撐住來縫,所以我也有樣學樣,學著姊姊們這樣做。

那時,我有個很要好的朋友,他現在已經過世了,叫王阿郎。有一次,他看我在縫襪子,閒這樣作太麻煩,就把襪子穿在腳上,直接逢。因為我們痲瘋病人四肢沒有知覺的,所以等他逢完了,要脫下來,襪子已經跟他的腳掌「連成一體」,脫不下來了!

(二)燙傷的嘴
這又是我一個好朋友的故事啦,他現在也已經過世了。

痲瘋病人的四肢雖然是痲痹沒有知覺的,但是嘴唇仍然可以感受溫度;所以,我們時常為了要測試這杯水、這碗湯會不會太燙,就先用嘴巴試溫。我這個朋友啊,他平常很愛漂亮,所以連穿個襯衫都要用電熨斗先燙平。但是問題來啦,他沒辦法用手試溫度,他就異想天開,用嘴巴試溫度。但是,我們的手關節其實已經失去正常的力道,所以,當他一把熨斗拿起來靠近嘴巴時,一不小心,手一拐,就這麼直接把熨斗咂在自己的嘴巴上了。

後來大家都故意一直猛問他,欸欸,你的嘴巴怎麼燒焦咯…

(三)手掌上鵝蛋大的水泡
這還是我一個好朋友的故事。

有一次,我的朋友把一杯熱茶捧在手上拿著喝,喝著喝著,把杯子放下之後,發現手掌上突然燙起了一個像鵝蛋那麼大的水泡。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就只好用紗布把手掌包了起來,小心翼翼不讓那個鵝蛋大的水泡破掉。因為,痲瘋病人的四肢如果受傷了,或是起了水泡了,都需要很長的一段時間復原,所以他當然得好好地用紗布包起來護著。不過,因為沒有知覺,所以有時候也不免忘了自己手掌上還有個鵝蛋大的水泡。後來,就像今天這樣,大家同處一室開心聊天的場面一樣,我們大家聚在一起聊天聊得太忘我了,他一邊想要移動自己的位子,就一邊用雙手頂在椅子上撐住來挪屁股。沒想到,鵝蛋大的水泡就在撐椅子的同時,給壓破了;水泡的水,就這樣「咻~~~」的噴了出來。

當時,大家還覺得奇怪,直說,怎麼突然下雨了!

(四)衣服與同志之愛
因為四肢沒知覺,所以痲瘋病人不論做什麼事情,幾乎都要倚靠嘴唇。就連快要下雨前,是否要收衣服,都得靠嘴唇來判斷。每收一件衣服,都得把頭埋在衣服裡來確認衣服是不是完全乾了,要是沒乾,就得再放著晒一會兒。因為靠嘴唇測試的這個動作,像是整個人把頭埋在衣服中猛聞,所以當時時常會有傳言,說某某某暗戀誰…所以當時院內常常會有這種流言:「你看,那個誰誰誰在聞某人的衣服,他喜歡他喔…」當然,院內是男女一起住的,所以,有時候你要是聞了哪個男生的衣物,很容易被說成是同性戀的…

【段子三】湯哥哥的小故事:一輩子的傷痛
民國六十一年,我還住在新生舍,我那時候聽很多老病人說神經痛有多弄,我當時只覺得,我還沒碰過,哪知道有多痛啊!
有一次,神經痛終於找上我了,我真的痛得受不了,趕去值班室找一個性張的護士,因為平時醫院會把一些藥物放在值班室,讓病人有突發狀況時可以用。於是,我過去對那個張小姐說:「拜託拜託,我神經痛,可不可以給我一點藥?」她剛好洗完澡,理都不理我,自顧自的走回房間拿起吹風機開始吹頭髮。我以為她沒聽到,而且我真的痛到快要昏倒了,就再過去她房間求她。
沒想到她只回了我了一句話,這句話我到現在都還記得清清楚楚,她對我吼著說:「苔疙人痛死算了!」


故事結束了,人潮又開始在怡園內外四處流竄。

我又站在怡園的鋁製門外,盯著花園裡面那棵孤單發禿的樹。心中想著,不知道明年三、四月的春天來臨時,這棵老樹會不會發出青澀的嫩芽來呢?

2008年12月8日 星期一

[轉貼]1203後,樂生還在 文化活動,圍籬下續冒新芽

孫窮理、黃姿華
苦勞網特約記者, 苦勞網實習記者

12 月7日下午,在怪手摧毀的菜市場後,山坡的大樹下,在百餘名學生陪藍阿姨據守貞德舍旁的喜一舍,這裡,是才開幕四天,就遭到強制關閉的「樂生文舍」舊址;文舍主持人丘延亮和張馨文,在此等待前來參加新一季文學周末的民眾,帶著眾人走過午後陽光穿透圍籬曳灑的小徑,到藍阿姨被迫遷入的新居「怡園」,聽藍阿姨講故事。

20幾歲入院的藍阿姨,在醫療資源短少,護理人員因恐懼而缺乏同理心的樂生院裡,經常一肩挑起病殘院民的照護工作。藍阿姨常掛在嘴上的一句話是:「(閩南語)咱若沒先疼別人,別人是不能先疼咱。」曾有個通曉醫術的年長女性院民,三次為她醫好嚴重的外傷,藍阿姨說自己不曾買一包菸回報她,但恩情往心裡放,「我欠他一條命。」日後該院民罹癌,在一旁陪伴,並為她送終的就是藍阿姨。基督教會曾在院區內建「主恩舍」,集中照顧眼盲或重殘的病患,為病人洗澡、清理尿布、穢物的工作,讓許多人避之唯恐不及,藍阿姨謙稱自己「就撿起來做」。「她就是太潔癖,才會什麼都要自己來。」阿添叔忍不住插嘴,藍阿姨隨即回駁他:「我這是責任感!」

做為非續住區最後「釘子戶」的藍阿姨,也娓娓道來當天的心路歷程。那天清晨,藍阿姨載著她長期照顧的90歲林卻阿嬤先到怡園,不忍心告訴她從此無法回到貞德舍,只好說:「學生要辦活動,怕吵到妳啦!」回到貞德舍後,警察在她未搬離前就斷水斷電,她雖氣憤不已,但也冷靜地要求院方給她兩個星期緩衝時間,讓她收拾東西,多過幾夜也好。不料,那天下午藍阿姨離開換藥回來後,發現床已被偷偷搬走;同一時間,林卻阿嬤不斷問陪伴她的學生何時可以回家,為什麼藍阿姨還沒來載她,藍阿姨強忍悲傷,卻「回去也不是,不回去也不是。」

藍阿姨和林卻阿嬤搬到怡園的第三夜過去了,雖然說「藍彩雲在哪,貞德舍就在哪」,但從貞德舍帶來的門牌遲遲不敢掛在怡園的門上,因為藍阿姨擔心日後文建會會以「貞德舍還在」為由,讓移地重建的承諾跳票。而怡園雖經翻修,但做為舊時樂生的瘋人院,圍牆高聳遮蔽視野,在藍阿姨要求下,工程單位會將下風處的圍牆拆除至一半高度,保障她們暫居怡園的生活品質。

圍籬雖已架起,將樂生院劃成拆遷重組區與保留區,但樂生院的各個活動仍不受阻撓,各個團體誓言「用文化推倒圍籬」。

7日的社區學校依照每週一次的節奏如常舉行,其中一對邱姓國小姊弟的家長今天也來聽故事,「十年前剛搬來時,聽說那裡是痲瘋病院,心裡毛毛的不敢進去。」邱先生說,他們一家人直到三年前才走進樂生院,此後便不時來這個工業區裡唯一的大公園散步,並參加棲蓮精舍的法會。今年暑假,邱小妹和弟弟參加學生義務為社區小朋友辦的夏令營,之後也分別也在社區學校的空間藝術班和舞獅班上課,邱先生一家人因此慢慢認識樂生療養院,默默支持樂生保留的議題。「不介意捷運的事情嗎?」「只要先分段通車,就對我們很有幫助。」在迴龍國小任職的邱先生,也打算建議輔導室帶學生來樂生做生命教育。

這週日(12月14日),由社區媽媽發想的樂生圖書館,在一個多月的募書活動後,即將在七星舍右邊的廂房開幕,左邊的廂房裡,被關閉的文學館也會再同一天重新出發。

而在同一週內,原本設在王字型大樓第一進的故事館也要進行搬遷工作,新址預定是山上的新建舍。新建舍雖在續住區內,但由於潛藏地基掏空問題,並不鼓勵院民入住。故事館工作人員Friday表示,搬遷工程尚需塑膠箱、防潮箱、氣泡墊,以及人手,有意願幫忙的朋友可連絡他(0916875997)。另外,投入樂生保留運動多年的Friday,也將在27日完成終身大事,預定在樂生院中山堂舉行婚禮,成為樂生保留運動中第二對步入禮堂的佳偶。

緊接著,以院民發聲為主旨,默默進行了數年的口述歷史和照片整理,也已進入編輯階段,預計明年1月自費出版,讓更多人看見樂生的故事,聽見院民與病痛、歧視共處的自我敘事。

每週六社區學校和週日的文學週末都將持續進行。文學週末延續「藍阿姨說故事」,接下來每一週都會規劃主題請院民親自和民眾分享,未來將逐步邀請原住民、外籍移工、外籍配偶、社區居民、工人等社會底層的人民談談他們的生命經驗。

2008年12月5日 星期五

12/7(日)【樂生文學館】第一季活動啟動!

[樂生的故事肥皂箱]回到拆遷線聽阿公阿嬤說故事


朋友們,我們在1203一同守在貞德舍前,見證了冰冷的圍籬如何逼迫樂生院民離開他們的家園、阻隔我們逡巡在那些美麗房舍之間。拆遷線給樂生帶來了強制與冷酷,我們或許傷悲,或許氣餒,但我們仍會繼續踏進樂生,陪伴院民度過艱難歲月,並以文化豐富樂生院的生機。

圍籬終究是人造的,就讓我們一次再一次地回到樂生,推倒那冰冷的圍籬,還給我們完整的樂生院。

樂生拆遷前夕,樂生文舍在眾人齊力之下,於喜一舍「林卻阿嬤的廚房」設立了「樂生文學館」,展現了我們守護樂生的決心與努力。

雖然樂生文學館只啟用四天便遭關閉,但我們將另起爐灶,重新選定房舍讓樂生文學館再次重生,拉起以文學與詩來捍衛樂生的守護線。

承繼樂生文學週末的概念,我們除了延續過去舉辦的作家講座活動,並新規劃「故事肥皂箱」活動,以聽故事的方式去貼近、體會人們的生命歷程與情感。

【故事肥皂箱】將由樂生院民起頭說故事,未來將逐步邀請原住民、外籍移工、外籍配偶、社區居民、工人等社會底層的人民說故事,讓擁有不同生命經驗的彼此,開啟理解和關懷的機會。
未來,我們還會嘗試舉辦朗誦讀書會等新活動。

回到樂生吧,朋友們,讓我們一同聆聽阿伯阿姨們說故事,從那些從未聽聞過的,以及一聽再聽的故事聲中,重新認識樂生,繼續守護樂生,讓樂生的琅琅故事聲,永遠傳誦下去。


時間:12/7(日) 13:30
地點:樂生院喜一舍文學館

活動流程:
13:30-15:00 故事肥皂箱(邀請藍阿姨分享生命故事)
15:00-17:00 重整文學館
17:00- 聊天、分享

報名信箱:savelosheng@gmail.com

2008年12月4日 星期四

我沒有很沮喪/馨文(照片:阿烈)



經過了12/3一場大仗,我的心情沒有沮喪。腦子不停想著,這個時候更要繼續!

說實話,本來,這一仗我是很想放棄的。一方面因為一切來得太快、太慌亂,心情低落,身體也很疲憊,二方面擔心林卻阿嬤的身體健康,也擔心藍阿姨當「最後釘子戶」壓力太大。我們幾個人花了很長的時間去問藍阿姨:「要不要就靜靜的配合?」

但她不肯,她掉著眼淚說:「不可能!走到今天,我沒有理由自己搬!」

前一夜,我、阿烈、藍阿姨一起去跟林卻阿嬤講明天警察要來的事情。林卻阿嬤很鎮靜,說要打電話給她兒子和女兒。她從床底下拿出一個破舊的大紙盒,裡頭放了一張張大小不一的廢紙,每張紙上面都寫有又粗又大的姓名與電話,那是沒有手指、眼睛又不好的林卻阿嬤的電話簿。

她嘆著氣,卻很平靜,一直到電話打通。

林卻阿嬤拿起話桶,話還沒說完,就哭了,她很傷心的重複著說:「喂,我跟你說,沒搬不行呀,沒搬不行了…」。

打完電話,她開始打包貴重物品放在包包裡,這些東西也只是些破舊的信封袋。打包的過程中,她吞下一顆「救心」穩定心臟。藍阿姨安慰她:「妳不要擔心,先離開一下,不一定戰贏了我們還可以回來!」

一大早,清晨五點,藍阿姨幫林卻阿嬤換藥,讓她泡牛奶,準備把她載走。不知道她有沒有發覺這是她在這個住了一輩子的房間泡的最後一次牛奶,心情沈重她像往常一樣細心與幽默。

她說:「這個牛奶,你們一人拿一瓶去喝。」她指著她平常喝的安素說。

我說:「不用啦!我們沒有在喝這個!」

她噗嗤,說:「妳們不喝,只有我喝,很歹勢!」

喝完牛奶,藍阿姨就載她走了….

啊!寫到傷心處幾乎忘了標題是「我不沮喪」。

是的,我有段時間很沮喪!

當大家把貞德舍包圍,呼喊的聲音由宏亮逐漸轉小到平靜。突然燈暗了,停水停電。警察開始撞門,我們往更裡面的房間躲,警察拿電鋸鋸門,每一扇門都被撞砰砰發響,最後終於破窗而入,我們聚在房間一隅,看著他們湧入,我真的很沮喪。藍阿姨趴在代步車上痛哭,我們一直勸她離開房子,半推半勸下她騎出貞德舍,被警察與媒體包圍。我記得,那時陽光很強、很刺眼。

我發現我們出來,卻不知該往哪裡去。

突然,藍阿姨不哭了,她把代步車掉頭,往回衝!

她在代步車上站起來,大聲說要「上廁所」。

「我要上廁所,上廁所也不行嗎?」她聲音真是宏亮。

我在刺眼的陽光中回頭一望,隱約看見她把腳上鞋子脫下來打人,然後警察讓出一條路,她又大大方方的回到貞德舍!

當我回到貞德舍,再看見她時,她已神氣的坐在代步車上,在房間裡,雙手抱胸的大聲罵人。

「斷水斷電!你們好大的膽子,是誰的意思,誰下的命令。實在是真過份!好大的膽子,人都還沒搬就敢給我斷水斷電!好大的膽子...」

「我不搬!你們東西都給我整理好!我今天要回來睡,我要兩個禮拜整理東西,你給我兩個禮拜,我東西很多要慢慢整理,到時候我自己會搬!水電都給我放回來!林卻阿嬤也要回來!」樂生院長、副院長、護士、職員都在旁邊不敢吭聲。

當時警察都撤了。

我看著灑進屋裡的陽光,笑了!耳邊盡是藍阿姨精神百倍源源不絕的罵人聲,覺得一切都沒有結束!

是呀!是曾經痛哭過,那又如何呢?轉個身,一切都會不一樣。

p.s沒水沒電的情況下,一直到傍晚,藍阿姨還是被迫搬離,一直到搬離,她都沒有再哭,只是不停的在罵人。












圖一、二林卻阿嬤泡牛奶。


















圖三:藍阿姨為林卻阿嬤換藥















圖四、圖五:搬遷後第二天藍阿姨整理東西、把貞德舍的牌子拆下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