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9月20日 星期六

詩與革命:鴻鴻—9/20(六)

  走訪以色列、巴勒斯坦等諸多文化互相衝撞的國度,踏入烽火殘留的土地,革命與戰爭帶來的是殘酷、光榮抑或是悲慟?詩人鴻鴻以敏銳的感知企圖與這傾斜於勝利一方的世界抗衡,以詩為利器,描述真實、針砭時弊。

  鴻鴻曾說:「去接觸許多人。知道越多他們的事越令我困惑。我和生活周遭的人吃飯、交談、吵架、擁抱,但仍時時感到人是無法理解的。通常我也放棄去理解,偶爾覺得有理解的需要時,詩,就發生了。」因此,詩成了一種同情與理解,一種關看世界的方式與溝通。

  於詩集《土製炸彈》後序中鴻鴻亦說:「我希望詩可以作為一種『對抗生活』的方式。因為甚至不會做白米炸彈,我只能試著用詩來製造武器,希望它經得起反覆使用。」鴻鴻突破詩的抒情氛圍,跳脫繁複的意象,書寫戰爭、反資本主義及帝國主義的吶喊,如實面對怵目驚心的問題及現象。在聽聞行政院決議樂生院的捷運如期施工時,也寫下〈我現在沒有地址了〉一詩,書寫日常生活中持續的革命者,提醒人關注詩中所提出的態度
我現在沒有地址了  鴻鴻 

我現在沒有地址了
我要去街角戰鬥
那從未被雪覆蓋的街道
現在給履帶的壓痕佔領了
我只有一枝曾經想給你,而已枯萎的花兒
背在背後
我要去街角戰鬥
 
我現在沒有地址了
每一個白晝都是夜晚
每一個夜晚都是遠方
我會在超商的倉庫、劇院的樂池、報紙的
分類廣告裡
書寫戰帖和情報,袖口沾滿
熟睡的口水和螞蟻
 
我要在推土機前倒立
我要在屠宰場外唱歌
我要到海關奪取護照和各種錢幣
發給那些不認識杜甫、沒聽過韋瓦第
生命裡只有地震和秋天的人
我要給遍體鱗傷的小孩一隻流浪狗
我會打扮成花樣少女去安慰那些失智老人
我會穿披風站上屋頂帶來空幻的希望
 
寫信給我就寄到任何一間麥當勞
我將會去行搶
寄到任何一間銀行
我會去用它點燃引信
也許我會藏身舊情人的
樓梯間,聽著叉匙叮噹
也許我會穿過玻璃,請冷漠有禮的年輕人
幫我修理眼鏡
但我沒有地址了
寫上你自己的吧
也許我正在你眼中讀著這句詩行

*1944年,法國作家安德烈‧馬侯(André Malraux)離開避居德國佔領軍的城堡,前往加入地下反抗運動。朋友接到他的信,上面只提到:我現在沒有地址了…(鴻鴻的過氣兒童樂園                                       
  • 講者簡介
  鴻鴻,本名閻鴻亞,詩人,劇場及電影編導。曾獲時報文學獎、聯合報文學獎之新詩首獎,及時報文學獎小說評審獎。著有詩集《與我無關的東西》、《在旅行中回憶上一次旅行》、《黑暗中的音樂》、《土製炸彈》,散文集《過氣兒童樂園》、《可行走的房子可吃的船》,小說《灰掐》,及劇本、劇評等數種。

    曾任《表演藝術》、《現代詩》、《現在詩》主編,並為唐山出版社主編【當代經典劇作譯叢】系列書籍。電影導演作品有《3橘之戀》、《人間喜劇》、《空中花園》、《穿牆人》和紀錄片《台北波希米亞》、《夏夏的聯絡簿》等。

2008年9月16日 星期二

[9/20會前閱讀]失去了邊界還能走到哪裡?──達衛許的詩與抗議

失去了邊界還能走到哪裡?

──達衛許的詩與抗議

鴻鴻

甫 過世一個月的達衛許(Mahmoud Darwish)和2003年過世的薩依德(Edward W. Said)同為巴勒斯坦最有力的聲音。達衛許是當代阿拉伯世界最知名的詩人,一生深度參與巴勒斯坦解放運動,出版各種語言的詩集超過三十冊,也是巴勒斯坦 人民的重要精神支柱。他的朗誦會,不論在巴黎或巴勒斯坦,總會吸引數以千計的民眾參與。

高 達在他2004年的電影《我們的音樂》當中,邀請達衛許來現身說法。片中詩人接受一位以色列女記者的訪問時,指出戰敗者的聲音往往被掩沒。以特洛伊戰爭為 例,我們能依憑的,只有荷馬的史詩、悲劇作家的戲文。「難道擁有偉大詩人的民族,就有權力征服沒有詩歌的民族嗎?」有此覺悟,他才自許為民族的子民。而詩 人,理當為缺席者發聲。

達衛許生於1941年的加利利村莊。1948年以色列 建國時,他也身在被逐的八十萬難民當中,舉家遷往黎巴嫩避禍,但在一年後又潛回巴勒斯坦。二十出頭即以〈身份證〉一詩聲名大噪(1998年9月號《聯合文 學》有李敏勇譯文)。經歷了1967年以阿六日戰爭,詩人數度繫獄,直到三十歲前他出亡莫斯科,從此在開羅、貝魯特、巴黎之間漂泊,直到1995年返回巴 勒斯坦定居至今。他在流亡期間加入巴勒斯坦解放組織,擔任研究中心主任,並成為巴解執行委員會的成員。1993年為抗議奧斯陸協議對巴勒斯坦主權的棄守, 他退出了委員會。

在美國和以色列的強權欺凌下,巴勒斯坦人民的苦難幾被掩沒。 不顧聯合國多年來的決議和譴責,以色列肆無忌憚地持續對巴勒斯坦平民進行武力統治、隔離、監禁、屠殺,假「和平進程」之名的協議更是蠶食鯨吞的欺世伎倆。 巴勒斯坦人民的抗暴運動被污名化為恐怖行動,不管是在別人或自己的土地上,整個民族都在流亡。反映在詩中,他們最強烈的生存經驗便是不斷的失去。達衛許的 語言簡單卻感受深刻,表達了真切的恐懼與哀傷:


失去了最後的邊界我們還能走到哪裡?

失去了最後的天空鳥兒還能飛向何方?


但對於欺壓他的人,詩人也有一份了解和同情:


在我的廢墟上陰影長出綠苔

狼披著我的羊皮瞌睡

像我和我的天使一樣,他夢想著

過純淨自由的生活......沒有標籤在上。


這是他的近作,組詩〈圍城生活〉。他也在詩中如此定義流亡,以及在流亡中的生存本質如何被消解:


在圍城內,時間變成空間

凝固在永恆裡

在圍城內,空間變成時間

被昨日與明日永遠拋棄


達 衛許在詩文裡左右開弓,一方面抗議外來強權統治,一方面也對巴勒斯坦當局的政見展開批判。他的詩有些淺顯易解,有些卻繁複如密碼,可以說既沿用了、也開拓 了阿拉伯文學的特質。在強烈主題的撞擊與考驗下,他使用詞語的現代感也咄咄逼人。他不僅寫政治,也透過政治的布景,寫了許多動人的愛與死亡:


一個女人懇求白雲:請將我的愛擁入懷中

他的血沾滿我的衣裳

如果你不會變成雨,我的愛

變成樹

豐饒翠綠的樹

如果你不會變成樹,我的愛

變成石頭

飽含露濕的石頭

如果你不會變成石頭,我的愛

變成月亮

在愛你的女人夢中出現

一個女人如是說

在她兒子的葬禮中


讀達衛許的詩,可以感受到詩人與人民、與世界對話的巨大能量,以及在這種情境下,堅持自我思考的強韌意志。困難的不是呼天搶地般書寫苦難(那是任何三腳貓詩人都幹得來的行當),而是在苦難抹平所有個人特質時,如何找回自我獨特的存在,並藉著獨特的語言呈示出來:


歷史開犧牲者的玩笑

也開英雄的玩笑

瞥他們一眼但並不停留

海是我的

潮濕的空氣是我的

而我的名字

(即令在棺木上寫錯了)

也是我的

至於我

現在我鼓滿了所有離開的可能理由──

我不是我的

我不是我的

我不是我的


在這首2000年所作的史詩〈牆〉當中,詩人以拋下歷史、拋下昨日之我期許自己。但這個期許,卻也同時反映了巴勒斯坦半個世紀以來夢寐以求卻不可得的:擁有自由意志的渴望。

本文來自鴻鴻部落格:http://blog.roodo.com/hhung/archives/7187825.html

達衛許的官方網站


2008年9月7日 星期日

樂生薛西佛斯—陳潔皓

[轉載自:苦勞網,作者:陳潔皓]

從樂生療養院走到總統府,有一條真實的路,也有一條象徵的路。真實的路,在台北縣與台北市之間。象徵的路,在政策法案角力之間。我是一 個學藝術的人,沒有能力為樂生院民論法、論政,所以我決定走一段真實的路。

這是一條遙遠的路。樂生療養院在台北縣及桃園縣的邊界上。這條路,從新莊的邊界,跨過整個新莊市,再跨過三重市,經過忠孝橋,右轉西門 町,進入台北市的中心。長13公里,歷時五小時。

我曾經在樂生院內做過一件藝術作品「樂生一生」,製作作品的過程中,在樂生的土中挖出兩顆大石頭,約75公斤(實際測量後為84.4公斤)。我幻想,八十年前日本天皇將這顆石頭埋了下去;八十年後,我們的政府再將它挖出來。八十年前,痲瘋患者無助地被囚禁在樂生;八十年後,他們將再次無 助地被趕出樂生。一段荒謬的歷史,不斷重演。

有一段希臘神話在我們這個時代很有名,那就是薛西佛斯的故事:薛西佛斯被神懲罰,每天將一顆巨石,自山腳推上山頂。當每天他將巨石推上 山 頂後,巨石總會再自動滾回山腳。薛西佛斯的餘生就在巨石的上山及下山間掙扎。最令他痛苦的並非每天付出的辛勞,而是面對荒謬的人生命運所產生的絕望。現代 人對這段神話有所感受,是因為在每天朝九晚五的日子中,生活多少帶著一點淡淡的荒謬,揮之不去。薛西佛斯成為我們的英雄,是因為我們就是薛西佛斯。

人生究竟如何荒謬?看著自樂生土地上挖出的兩顆巨石,我暗暗思索。

我想把這顆巨石當作一封陳情信,它將會是史上最沉重的陳情信。並不只是因為它實際上很重,更因為它包含著樂生人沉重的荒謬人生。它上面 只有一個訴求:樂生我家。

不依靠交通工具,我們將這顆巨石緩緩的自樂生滾到總統府。這是一條真實而痛苦的路,遙遠的並非馬路上的距離,而是人心的距離。

我們創造制度、建立保護,希望我們所愛安全地存續,我們跨著實在而沉痛的步伐尋找下一代的未來。現實殘酷地要求我們將幸福建築在冷漠之 上,但那並非我們的本意。

「樂生我家」是簡單而清楚的訴求。我們一個從未與樂生有所接觸的一般人,該如何看待這個訴求呢?

我曾在樂生的社區教室內教導陶藝,一個燦爛而天真無邪的小女孩,參加我的課堂。她的祖母住在樂生,她也住在樂生。請看著您的女兒,看著 她的眼睛,看著您的母親,看著她的皺紋,他們和那個樂生的女孩和祖母有何不同?

我們如何看待愛?如何看待尊嚴?難道不是給予我們關愛的人一個充滿愛與尊嚴的環境嗎?我們真的要為了要營造一個便利的環境而去犧牲另一 個家庭的愛與尊嚴嗎?尋求一個安穩的環境是一般人最卑微、也最難以達成的願望,但卻是我們共同的願望。

另一個部分是沿途與群眾的互動要如何因應的規劃。這個部分是作品很重要的血肉,我們無法預設他們的反應,但他們的反應才是作品最真實、 也最精采的內容。我們最需要的是保持一貫的原則:誠意、初心,並帶著輕鬆的心情走完全程。

以下是7/26探勘路線的紀錄,探勘照片紀錄請上 http://tw.myblog.yahoo.com/jh-ow/

11:50樂生療養院,台北縣與桃園縣交界

12:00丹鳳國小

12:17雙鳳路與中正路口

12:23中華電信,明志路與中正路口

12:26丹鳳陸橋。到三重還有六公里

12:31民安路與中正路口,B&Q特力屋

12:35三洋

12:42營盤口,輔大遊覽車停車場

12:49輔仁大學 12:52輔大大門

13:03新樹路與中正路口,國泰國小

13:06公園一路與中正路口,盲人重建院

13:19新泰路與中正路口

13:23新莊國中

13:32恆毅中學

13:52頭前,IKEA

13:59金陵女中,三重與新莊交界

14:05中興街口,湯城廣場

14:17重新路五段與五谷王北街口

14:26二重疏洪道,重新橋。進入重新橋市集

14:55重新橋結束

15:09重安街與重新路三段口

15:17三重醫院

15:24大同路口與重新路二段口,發現走錯路,回頭

15:37走中正南路

15:51到忠孝橋,上橋

16:23到台北市

16:28下橋,聖后宮

16:38福星國小

16:51西門捷運站,六號出口

11:50,樂生療養院。一個空閒的星期六,回到熟悉的樂生。因為颱風快到,所以天氣異常悶熱,但療養院內的王字型醫療大樓卻依然清 涼。第 二進的草已長到膝蓋一樣高,之前種的樹好像更綠了一點。我在第一進的走廊椅坐下,有股清涼的微風。拿出台北縣地圖,開始規劃從樂生院到總統府的路線。走中 正路,不會錯,橫貫整個新莊市。

一出療養院,日正當中。走過捷運廠房的預定地,也就是樂生爭議的起源地。捷運工地旁預留一條小小的人行道,大約八十公分,容一人通過。 看 著被網子罩著,還未開放的捷運出口,相信當地的居民都把這個出口當作一個美好的承諾、未來的希望。我很能同理這樣的心理,因為我家前面公園也有這樣一個未 開放的捷運出口,我不時會幻想,當它的門口打開時,我的生活會有什麼美麗的改變。

理解樂生真正的爭議的人,看到我這樣的心情並不會覺得很矛盾,因為他們知道捷運有數十種方式能與樂生共存。但只看過電視台報導的民眾可 能就無法理解,因為利益團體一面倒的資訊壟斷,讓他們以為樂生阻礙了捷運。但這不是事實。

我們總希望捷運開過我家前面,但沒有人會希望捷運開過我家裡面。

12:00,丹鳳國小。行人走在新莊市的馬路上,處處能看到崎嶇不平和老舊的填補痕跡。這個社區在等待重生。多數的騎樓停滿汽車和機 車,可 容一個行人通過,有時得側身縮腹墊腳。因為騎樓不容雙向通行,我必須常走到馬路上。馬路則是臨時停車場。機車、腳踏車和我認真地在互相躲避,並小心地繞過 所有臨時停車的小貨車、小客車。這是新莊人正午時分的生活寫照。

12:17,雙鳳路與中正路口。這是一個忙碌的三向街口。行人綠燈八十秒,但要小心急速轉彎的小貨車和大貨車。

12:23,中華電信,明志路與中正路口。躲在中華電信前面一排小小的、瘦瘦的、卑微的行道樹下,它們為我提供微乎其微的樹陰。不過這 裡的人行道相當平整而寬闊,大概有兩公尺寬。不需要躲車子,只需要躲太陽。

12:26,丹鳳陸橋。到三重還有六公里。悶熱難耐。一個四十歲左右的流浪女,頭上頂著洋傘帽,沒穿鞋子。身邊一袋像是垃圾的家當,縮 在變電箱旁,看著往來的車子出神。

12:31,民安路與中正路口,B&Q特力屋。好大的一個鐵皮屋。在這裡把烏龍茶喝完了,喉嚨深處乾渴到有點疼痛。

12:35,三洋。一個流浪漢,大概六十到七十歲,枕著家當,身上只有一件長褲,在公車涼亭內睡覺。沿路的公車涼亭及變電箱上,都有用 黑色奇異筆,寫著同一個人的筆跡:「全世界皇族…將軍…阿扁…英九& hellip;騙局」字體歪斜,不成文句。

12:42,營盤口,輔大遊覽車停車場。看到輔大的字樣,心情不禁好了起來。就快到輔大了。

12:49,輔仁大學的公車站牌。12:52,輔大大門。附近店家林立,經過每家店門口,一陣又一陣的冷氣風。雖然騎樓也是停滿機車, 但容許雙向行人通過。迎面而來的都是年輕、美麗的面孔。我像個老頭似的欣賞這綠洲般的景象。進到便利商店,買飲料、吹冷氣,精神大振。

我對輔仁大學不熟,但我會想到輔大的「黑水溝社」。讀過幾篇與它相關的文章。「黑水溝」指的是台灣海峽,這個社團早期似乎在研究、批評 兩岸的政經關係。是個年輕而有活力的學生社團。如果石頭滾到輔大,是不是該進去跟大學生們聊聊天呢?我心裏這樣想。

13:03,新樹路與中正路口,國泰國小。13:06,公園一路與中正路口,盲人重建院。盲人重建院旁是一個育幼院,老師正在集合大大 小小的學生,我被幾個學生打量了一下。

13:19,新泰路與中正路口。交通繁忙。13:23,新莊國中,台灣學生人數最多的一所國中,鐵窗緊密,教室緊鄰馬路。馬路上有兩條 施工中的捷運工地,把車流分成三條。可以想見暑假前放學的擁擠場面。這邊的路也都是捷運流的人行通道,單向通行。

13:32,恆毅中學。13:52,頭前,IKEA。13:59,金陵女中,三重與新莊交界。走完新莊市進入三重市應當高興,但一路上 的貧 破景象讓我有些不安。路上多是室內黑暗的鐵捲門矮房。一個長的像骷髏的六十多女人站在櫃檯後面。門口兩個鏽蝕的籠子,上面的籠子裡有隻小貓,睡的正舒服, 翻過肚子來。

14:05,中興街口,湯城廣場。馬路很大。14:17,重新路五段與五谷王北街口。路上都是工廠之類的建築,黝黑的工人與我四目相 對。

14:26,二重疏洪道。我遇到最大的障礙。綿延的疏洪道堤防與馬路平行,聳立在在眼前。如果只是走上去,是件很簡單的事。但如何把石 頭滾 上去?有難度也有危險。無論如何我還是先爬上約五公尺高的堤防樓梯。堤防上有一隻沾血的布鞋和兩隻乾癟的老鼠屍體。我在老鼠後面看到了堤防和路的交接處: 石頭可以繞過堤防。

與堤防平行的馬路雖然只有二線道,但因為沒有行人,車速相當快。我想這會是一段危險的路段。

過了馬路,進入重新橋下的市集。這一個相當精采的地方,熱鬧、赤裸、髒亂、酸臭,旁邊一個警察局立的標語:「禁止買賣贓物」盆栽、手機 電 池、電器、盜版品…。中文字幕的A片一片25元,我想說這樣翻譯的成本有夠嗎?一群人圍在攤位上,地上是數十瓶保利達B和裝檳榔汁 的塑膠免洗杯。每個攤位 上至少停一台箱型車。

旁邊是一個停車場,裡面停的全是計程車。沿路停車場旁惡臭難聞,我想應該是狗屎味。然後我又看到了另一道堤防。這次繞不過去了。約五公 尺高的堤防,無論上去還是下來的樓梯坡度都很斜,我想這是搬石頭所面對最危險的一道障礙。

14:55,過了堤防,重新橋終於結束了,三重市也走了近四分之三。

15:09,重安街與重新路三段口。15:17,三重醫院。15:24,大同路口與重新路二段口,發現走錯路,回頭。15:37走中正 南路往忠孝橋。我的方向感很差。

15:51到忠孝橋,上橋。

忠孝橋上的景緻只能以迷人來形容,雖然已不是第一次看,但還是美麗。接著我想到三重市忠孝橋下的風景。雖然是白天,但那裡異常的黑暗, 堆滿廢鐵和無法分辨的廢棄物。旁邊就是住家。住家之間一條不見天日的小巷,一人寬,往內看不到盡頭。

藝術中有一個議題是裸體和赤裸的差異。裸體是將身體作為展現的工具,擺出媚惑、誘人的千姿百態;赤裸是身體的真實樣貌,包含醜陋而不為 人知的一面。想看台北美麗的裸體,請走忠孝橋上面;想聽台北赤裸的告白,請走忠孝橋下面。

16:23,到台北市。16:28,下橋,聖后宮。16:38,福星國小。16:51,西門捷運站,六號出口。之後路線很熟,所以探勘 就到此結束。

以下是每日石頭走過實際路程的紀錄,以信件的形式,每日寄給關心這件計畫的朋友:

8.18 薛西佛斯今天出發

給各位關心樂生的朋友:

今天薛西佛斯推石計畫出發了,四位猛男在距離樂生一公里處脫力,原定到輔大需要三公里,今天只完成三分之一,但從另一方面來看,四個人 能將這顆石頭推一公里,算是很有成果。感謝小褚為我們紀錄和買水。

我們從一點鐘出發,四點鐘結束。我是標準的破少年,才將石頭推下樂生出口的斜坡,我已經眼前一片花白,頭暈脫力。感謝阿牛、炸彈和他的 同學三位壯男,硬是前進了一公里。我們四人在意識不清的狀況下停在丹鳳國小,然後嘗試不斷求援。

這件行動強調的不在結果,而在過程。這個作品最重要的概念在講述樂生院成立及拆除的荒謬,以及樂生人面對荒謬命運的絕望,而我們四人在 今天確實充滿絕望的感受。這種絕望是看不到盡頭的絕望,就像是樂生人和樂生運動在拆與不拆之間心力交瘁,無法確定明天究竟是否有所希望。

我們四人最後有一個結論,我們唯一的希望就是多一點人力。期待明天MIT結束以後有人可以幫忙。

三郎

8.19 薛西佛斯進入輔大

給關心樂生的朋友:

今天薛西佛斯走到了輔大,算是趕上昨天的進度,但進度還是落後了一天,明天必須再努力向前。

兩天的經驗,讓我們做了一些改變:

一、時間改為三點集合、三點半出發、六點半結束。還有體力的話盡量趕一點路。

二、每天翻滾石頭三小時,即使是奧運舉重金牌也吃不消。所以隨時準備推車,以備大家體力耗盡之後,還能前進。也減低危險路段的風險。

今天的參加者有派大星、捲毛、卡卡、海洋大學的航海士、Snow、一位信仰基督教的媽媽和一位小朋友。

我們先用體重計幫石頭秤重量,84.4公斤。雖然不是說很重,但是密度很高。也許一天要將它舉起來一次會很簡單,但一天如果需要翻滾它 兩百次(我想不只),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我們在開始的半小時依照薛西佛斯原始的苦行精神,用盡力氣向前滾。男生組前進約一百公尺到兩百公尺,女生組前進多少我則沒看到,我跑去 買噴 漆。回來的時候,我們將石頭正面、反面、側面噴上「樂生我家」。所有人在脫力的狀態下,將石頭搬上了推車,向前衝刺!也許是衝太快,半路上推車的輪子卡到 水溝,損毀一輪。找到五金行,修好以後繼續上路。

這個過程很適合來講台北縣的無障礙設施現況,你要找一個輪子上得去的人行道真是難上加難:有的人行道沒有上去的斜坡、有的上去以後沒辦 法 下來、有的騎樓有階段差別、有的騎樓停滿機車…,今天的路線,沒有所謂無障礙這種設計。衝刺的機車和靠邊的公車是今天加強維護安全 的部分。

最後的高潮就是進入輔大,每個薛西佛斯都看到了山頂,今天的辛苦似乎有所慰藉。我們把石頭停在輔大一位輔大校長的雕像後面,請他為樂生 看守一晚。

最後是一個想法與大家討論:如果星期六如期抵達總統府,當天除了請院民在石頭(陳情書)上簽名和「遞送」「陳情書」給總統府辦公室之 外,是否還有其他的構想,或任何象徵性的溝通?

三郎

8.20 薛西佛斯走過新莊,進入三重

給關心樂生的朋友:

今天從輔大越過新莊,走進三重,停在金陵女中對面小巷子裡。薛西佛斯現在走了總共七公里。

今天照樣有派大星、Snow和小靜的義氣相挺,加上我研究所的同學阿享,五人。

三點到了輔大,我開始找五金行。昨天使用的推車輪子太小,推起來比較費力,所以今天想買個大一點的推車。但事與願違,卻找不到一個大輪 子的推車,每個推車都是塑膠輪。

為了避開捷運工地,我們借道穿過商店,走進與中正路平行的小路。

雖然推車上面寫著承重150公斤,但84公斤的石頭才沒走兩百公尺,輪子就歪了兩個。加上小路上往來車輛很多,推車歪歪扭扭的前進,一 時間變的有點危險。這時候也只能專注的控制推車,盡量沿著路邊白線前進。

歪了兩輪,很快就歪了四輪。小推車大概在不到一公里處掛掉。我們很快找到另一間五金行,一台正港用四輪打氣輪胎的大推車,真是薛西佛斯 的夢中情人。小推車上有一塊防滑墊,人死留名,車死留皮,扒下來以後貼在大推車上面,我們從此與小推車告別。

今天主要在和下班的瘋狂車流和像迷宮般的捷運工地奮鬥。台北縣的道路和紅綠燈似乎都是為了車子和捷運設計的,人要怎麼走,必須靠勇氣和 智 慧。我們在一個繁忙的三岔路口停了五分鐘,轉彎和直行的車子從來沒停過,我們看著燈號轉換了三次,好像永遠輪不到我們。終於等到前面塞車,後面的車流才停 了下來。

捷運工地的藍色圍牆像是一座迷宮,圍出一段曲折的人行道,整段人行道只有我們在行走。在裡面,心中突然有一種超越現實的荒謬感,似乎我 們 是在某個捷運星球的迷宮內,做著某件我們從來不可能會做的事,而這段迷宮實在很長,究竟前面有沒有出口也不知道。樂生人命運的出口在哪裡,也沒有人知道, 我們只能繼續走。

三郎

8.21 薛西佛斯將死

我們一直在說的薛西佛斯,是個亡魂。他兩次說服冥王讓他返回人間,並承諾一定再會回到冥界當個遊魂,但每當他一回到人間,他就完全將對 冥王的承諾拋諸腦後。陽光、美酒、女人、歡笑,生命是如此的美好,讓一個凡人膽敢欺騙冥王兩次。

薛西佛斯是我們的英雄,是因為他膽大包天對抗命運的主宰者。薛西佛斯是我們的英雄,是因為他接受冥王最殘酷的懲罰。無止盡的絕望,日復 一日。薛西佛斯是我們的英雄,是因為他竟然還能在無止盡的絕望命運中,還能找到生命的希望,那就是接受命運。

薛西佛斯將在明天邁向終點。他對抗的是一道牢不可破的命運高牆,他必須理解自己將面對的嚴酷宿命。當他被逮回冥界,面對的是一條幽暗而 漫長的道路。第三度面臨死亡的薛西佛斯,是帶著什麼樣的心情回到冥界,我們一行人推著巨石,而我一邊想著。

前方是二重疏洪道,兩道牢不可破的高牆,在我探勘之後,就一直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雖然之後,我們都找到路繞過疏洪道,但對我而言,揮 之不 去的是面對命運的恐懼:生者必死,樂生保留運動也終會面臨死亡,如何死、為何死、運動死後大家會飄散何處?我一直是一個想太多的人,一位我敬愛的長者告訴 我,很多事情不要想,最好的方法是gone with wind,隨風飄逝。

感謝今天的參與者,威廉、阿輝、捲毛、收音機。我們越過了疏洪道,走過了重新橋,來到三重的邊緣,等待度過淡水河。

三郎

8.22 回到原點

今天是最後一天,我們將戰場鎖定在總統府,前哨戰在西門町。

從福星國小開始,我們將石頭放在校門口,然後我開始滾動了。進度之快,出乎我意料之外,因為今天來了太多壯漢,瞬間我們已經滾過路程一 半。所以我趕緊喊停,讓大家把速度慢下來。重點不在趕到目的地,而是過程激發出什麼火花。

讓我印象深刻的是小靜搬石頭的那一幕。對阿牛而言,他可以一個人把這石頭從車上搬下來;對派大星而言,他可以輕易讓石頭前進一百公尺; 對我 而言,雖然有點吃力,但多少還是可以前進。小靜是一行人中最瘦小的一位女性,目測體重也大概不到五十。她面對的是一顆84.4公斤的巨石,石頭簡直差不多 和她一樣大。每一次的翻滾,大概要花半分鐘的時間。一個瘦弱的女子和一個她兩倍重量的石頭在搏鬥,為了滾動難以翻轉的命運,她整張臉都紅了,手也在發抖。 小靜雖然瘦弱,精神力卻不輸人,石頭也硬是前進了十公尺。

沿路地面上留著石頭滾過的白色粉末,彎彎曲曲。我們途中經過兩個畫著紅絲帶變電箱,石頭和它一起拍了一張照。台北市的人行道只能以天堂 來形容,好寬敞啊~,除了可以滾石頭,還可以讓一群人在旁邊圍觀、聊天,甚至跟著走,台北縣的險象環生,好像昨日的惡夢。

因為在西門町,旁觀者當然很多,收音機為我們寫了一篇《薛西佛斯的收音機》,寫旁觀者的反應,讀來相當有趣。我們主動去和旁觀者交談、 發傳 單,我所交談的人都十分贊同樂生的保留,好奇的店家、情侶、上班族、年輕人,等在路邊,看會發生什麼事。這個過程,我稱為理解,他們因為看到這件事,所以 在想:「這是一件什麼事?」即使沒有我們積極去發放創作理念或談論、宣傳,在他們嘗試理解的那個短暫時刻,他們參與了作品,成為作品的一部分。所以我從未 曾擔心,因為沒有標語、沒有傳單或溝通,會讓他們產生隔閡。在他們因為好奇,而嘗試理解的過程中,樂生已經和他們擦出火花了。那火花,通常都在心底,只有 當事人會知道,會讓參與者感動的,是說出來的那一點點隻字片語。

我常告訴自己,不止當那火花,更要當那火炬。

很快我們就必須進入總統府的層層關卡。我們先是討論從前門過還是後門過,大家同意都直接挑戰總統府大門以後,大家整個鬥志就燃燒起來 了。我 們計畫從總統府右側後門轉角開始滾石頭。阿牛之強,不用多說,靠著準確的力道,只要一隻手就能輕易滾動石頭。速度之快,便衣來不及通報,我們已經滾過了整 個側面的圍牆,便衣只能一直跟在後面,用麥克風頻頻通報。

終於來到了總統府的正面,前半段靠著派大星和諸壯漢的速度,順利滾過。憲兵出現了。犯法嗎?似乎沒有。不過很快就被憲兵和警察堵在前 面, 捲毛交涉一陣子以後,我心目中的英雄,Snow,推著裝石頭的推車,繞過警察,就這麼衝了過去。我事後有問小靜,問她是不是有看到這景,她說有,我說,我 好想看看Snow那時候的表情,是什麼勇氣、什麼心情讓他如此無懼。一個主事者不該害怕,但我必須承認,我第一次面對警察,心中確實有點害怕,好在在場許 多老江湖,知道如何應對,不然我應該會第一個被抓走。

在Snow的帶領下,一行人馬上前進到了二號門。感謝大澤提醒總統府星期六不上班的問題,我們昨晚開會思考如何將石頭送入總統府。昨天 晚 上開會策略奏效:「您好,我們來送禮。」我們決定把這顆石頭當作禮物,送進總統府。這件事出乎他們意料之外。因為依照總統府收受禮物的法則,他們應先收下 禮品,填表,進行安檢,然後決定說是否收或不收,即使不收,也必須函文說明不收的原因,然後寄回或領回。看著一群官員因為一顆石頭跑進跑出,我看到了荒謬 感。這顆石頭,代表的是樂生的象徵,這顆被挖起來的石頭,院民看著它,既是被隔離的寂寞,也是家園的甜蜜,同時又是被驅離的悲哀。官員看著它,則把它當作 兵臨城下的炸彈。面對數萬封陳情,他們可以依序處理,面對一個禮品,他們卻必須收下,所以他們馬上慌了手腳。

所謂程序法和實體法是一種微妙的互動,程序法重在辦理的規定,而實體法重在個人的實際權益。台灣以程序法優先,所以會發生以下這種荒 謬: 無論個人實體權益出現什麼問題,都必須先完成程序步驟;簡單講,樂生人哪個人一輩子不是照程序來,最後他們的人生、家園和希望,都淹沒在程序之中:隔離、 捷運、工程、驅離…哪一項不照程序而來?台灣為何不能優先保障他們的實質人權,而要說一堆狗屁倒灶的程序?

因為我們一切按照程序來,所以讓他們很意外。一個冤屈的人等著陳情,但另一個送禮品的人可以優先進去,這就是一種荒謬的人生。無論如 何, 他們被我們突破了。警察把我們一群人圍住要脅恫嚇違反集會遊行,老江湖捲毛對答如流。小蓉拿出電影節簡介,我們說陳界人的《軍法局》很好看,討論起電影 來。將我們包圍的便衣、刑警、制服警察、女警、憲兵、侍衛長,營造出的肅殺氣氛,參雜的是我們幾個討論電影的歡笑聲。突然,外圍有個警察笑了起來,我也不 知道他在笑什麼,因為那時候我滿腦子只有電影,哈哈。

肩上有花的大頭們忙進忙出大概二十分鐘,決定讓兩個人進去說明,回想起來如果我不是跟小蓉一起進去,我一定是被吃的死死的。

門口的侍衛長和一位上校領我們進去,帶我們到一間會客室,好乾淨,一張長桌,兩排椅子,門口站兩個制服憲兵,偵訊室會不會也長這樣?不 管 了。上校開始軟性勸導了,年輕人有熱情是好的,不要太衝動之類的,他說這件事與他無關,他插手只是因為他也很同情樂生,我是願意相信他的,所以我告訴他我 的想法:「長官,我們一切都照程序來。但你要想想,樂生也都照程序來,但他們人生就在這些程序中消失了。不過,即使如此,我們今天一切還是依照程序。」短 暫沉默之後,上校又出去找他要找的人。

小插曲是萬華分局的警官,因為她一直認為我們三點開始行動,所以當她三點再打給我的時候,我已經在總統府裡面談判了,我們兩人一起大 笑:「哈哈哈,三郎,你好樣的啊!哈哈哈~~贛林~~」最後幾個字電話掛掉了。

等待又等待,一個小時以後,出現一個很經典的人物,讓我覺得十分值得紀錄。我以為是專員,但不是。他說他姓陽,在總統府工作,然後就不 願意 再說了。讓我跟小蓉滿頭問號,那,現在到底是哪個單位在跟我們說話?前面的侍衛長和上校也跟我們啦咧要一個小時了,我們嘴都乾了,事情也不是他們負責。眼 前這個人連名字都不願意講,是來幹麻的啊?我心裡想:工友也在總統府工作吧。然後我們說我們是學生,他馬上說「啊~我女兒也研究所畢業啊~學生阿~還是要 好好唸書啦~~」言下之意是教訓我們無所事事,跑來這裡撒野。這句話馬上惹火了小蓉,那段火大的過程,也許讓小蓉自己來寫更有趣。總之,這位陽先生雖然有 一雙漂亮的眼睛,但態度卻十分高傲,當的不是公務員,而是縣老爺。他說禮物不收,就只有一句不收,「你們知道這樣就好」至於我們追問理由和法規,一概不 答。小蓉火大到拍桌子,外面的侍衛一度緊張,想說要不要衝進來。不過這個人講完就走,好像只是來告知,不是來溝通的。我是覺得他口氣傲慢,卻不能忍受我們 一點怒氣,所以才會逃走。總之,一個經典的老公務員。

下一個進來的就是韓專員,不知道姓是不是這樣寫,一個非常客氣的人,一直面帶笑容,希望我們把石頭收回去。無奈的是,雖然總統府收送禮 品 的法規是這樣寫,但似乎他們沒有人打算遵守。這時候我們進來已經接近兩個小時了,外面的薛西佛斯們也撐了兩個小時了,要想辦法解決僵局。專員最後是建議我 們寫一封給總統的信,說明禮物的意義,然後請機要課的攝影師來幫石頭照相,附在信上,陳給總統府辦公室,再看他們願不願意收,無論願意不願意,他們都會再 回函。雖不滿意,但能接受的方案。

我跟他強調的是,這不是一件陳情,而是一件禮物,一件來自樂生,充滿誠意的禮物,裡面有大家的汗水和淚水。我當時沒有說的是,雖然上面 有 「樂生我家」,但實際上這句話不是訴求,而是已存在的事實,所以只是敘述,不是請求,更不是陳情。但我想當時他想的是該如何解決,而不是背後的意義。背後 的意義,重點在於整個行為之中大家經歷的心境,而不是石頭,石頭只是我們凝聚想法的象徵物,但卻是他們最頭大的麻煩。

總之,事情最後是這樣。專員派給我們一台車把我們的石頭送回原點:樂生療養院。

薛西佛斯將石頭推上了山頂,最後,它又滾回原點。

p.s:聽說總統府外面的討論也很精采,希望也能聽聽不同的敘述。

三郎

plus台灣立報報導: http://www.lihpao.com/news/in_p1.php?art_id=23459

附件一:薛西佛斯寫給馬總統的信

這是8.22當天在總統府內寫給馬總統的信,補上給大家。小蓉擬稿,我修正大意。


致馬總統:

我們是一群關心樂生院歷史的大學生。在今年8月18日下午,我們從樂生院中山堂,將一顆84.8公斤重的石頭,以徒手滾動、徒步前進的 方式,於今日(8/22)下午2:30左右,送達總統府。

在這五天的過程中,隨著石頭一次又一次向前的滾動中,雖然石頭上「樂生‧我家」的字跡隨之模糊,但我們卻感受到越來越深刻的悲傷和絕 望,就如同樂生院數十年來荒謬的歷史。我們將這個過程與行為做為一種意志表達的”藝術形式”,非常非常誠懇的希 望,馬總統能收下這份禮物。

謹此 三郎‧小蓉 敬上

97年8月22日下午4: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