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1月6日 星期二

樂生、文學與我—記11/3尉天驄演講

本文轉載自polly的抗爭路:http://polly1008.spaces.live.com/
polly,一個從香港來台灣唸書的女孩。暱稱「社運流浪小辣貓」
認真負責又誠懇熱情的她是大家的大妹妹。

文/polly

坐在破舊的公車上,我看著那熟悉的顯示板。它列出下一站的名字後,我如貫的按下訊號燈,來到一個熟悉的地方——樂生院。

每隔一個星期六,我都因為要上阿肥的課(註),而再一次走進樂生。秋風、細雨伴著我走上那一道又一道的斜坡。我看著兩個月前我們抗爭的路口,已被不同的機器鑽了很多洞,但抗爭路上的痕跡,我仍然能一眼指認出來。一門之隔,我即進入了一個異域——一個寧靜的、充滿情感的地域。

下午二時許,文學營正式開始。我靜悄悄的坐在人群的最後方。長滿青苔的黑瓦頂,在三顆大樹下,陪伴著我們聽尉天聰老師的演說。

「現在是一個麻木不仁的時代,我們熱天開冷氣,冬天開暖氣,別人的痛苦於我何干?……我們只會隔岸觀火。」尉老師說畢後,我只看到掛在大囤舍外的七彩旗海,隨著秋風輕輕的點頭。「麻木不仁」四字,一直在我腦海徘徊。我在想,是環境使我們麻木?還是我們已對一切麻木?

尉老師慢慢的從人們的經濟發展,拉到歐威爾的《一九八四》和《動物莊園》兩本著名的預言小說。我最近也在閱讀《一九八四》,歐在 1948年所寫的大洋國場境,至今我仍能清晰的在我的、在我媽媽的生活裡看到、感受到。那種沒有秘密的年代、一切跟從最高指示的年代、一個只有服從和愁恨的年代……在一個只剩下口號和符號的時代,人還是一個人嗎?

尉老師接著以《一九八四》中黨控制黨員的方法,指出人虐待人的技巧已變得越來越高明、越來越軟性、越來越不明顯……《一九八四》中寫道人最後會相信黨說的:「二加二等於五。」那不是現在台灣說的只有某類人才是台灣人,其他的都不是「人」的事情嗎?《一九八四》裡的電視幕,不正正是今天的一切閉路裝置、網上監察裝置……

突然,我想到樂生和《一九八四》的關係。

阿公阿媽們幾十年前突然的被抓來這個地方,強迫的接受這裡成為他們的家。院裡的醫護人員對痲疹病毫不認識,藥包上沒有藥名,受傷了便胡亂開個胃藥給你,包紥一下便算數。又強制他們不能外出,越線者即要受到禁閉;書信往來要經過消毒;身份證上的戶籍要永久改為樂生院的地址……社會上又因政府的宣傳,指認痲疹病是高度傳染的疾病……痲疹病病人「不是人」……

尉老師又提到,知識份子可以做些甚麼?難道唸了那麼多書後,卻只能變成流氓或者是痞子?……他嘆息說:「我們純潔的感覺教育消失了!」我想著阿肥的課,我在輔大的課,老師們無不努力的、再三的要我們把問題回歸到「人」的身上去,要我們去感受自己和別人……

尉老師接著說:「最有助於寫作的方法是,把自己和別人連在一起去想。」而且「文人要有一個清晰的腦袋」,才能看到自己和別人。更重要的是「作家要認識到自己便是自己最大的敵人」。

阿肥之後補充說:「直面自己的人生方式或過程,其實就是一種文學……」

顯然,他們在這裡談的文學,超越了使用文字作為主要表達方式的藝術。這裡談的已經是一種人生哲學!人要先首肯自己的存在、確定自己的選擇,更要直接面對自己的光明和黑暗面,是要有很大的勇氣的。而這力量,亦使我們能在這麻木不仁的時代中繼續堅持自己的旨向。透過書寫別人的故事,我們借由文字去進入別人的生命,與對方平等的對話,看到對方的位置和處境,而不是去評論、打分數……

我看著坐在電動車上的阿公阿媽們,他們超越了痛苦,把他們的所知、所感,對生命的喜怒哀樂,用語言、歌聲、音樂去傳達給我們時,我在我的坐位上,在想些甚麼?他們是他們嗎?還是他們其實是我們?

註:阿肥(丘延亮)本學期在輔大應心所開設之「多重自身--後殖民觀點專題」課程,隔週六上午在樂生院蓬萊舍上課。

沒有留言: